打印

[架空历史] 大明武夫 【作者:特别白】(4月18日更新至 “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” )

0
  第五百五十章 奇怪的客人

  这些消息都是内卫队的家丁禀报上来,赵进没有急着见对方,只是吩咐安置食宿,并且让郎中看看伤势有无痊愈,以后这汪大刚要做的事情不少,万一因为旧伤发作之类的事情耽误,那就麻烦了。

  一切的准备都在紧锣密鼓之中,与此同时,各方来客依旧纷至沓来,何家庄愈发的热闹。

  上门的宾客当然都拿着礼物,徐州本地的还好说,无非是一些吃食,从点心到猪羊鸡鸭,徐州本地像样的人家还讲究个送几坛酒,可赵字营这边就产出好酒,拿这个上门实在意思不大,至于外地的那就不同了,盐商和盐枭们送上的礼物那真可以说是争奇斗艳,南北珍异应有尽有。

  虽然盐商盐枭大多来自江南,却有个共性,每份礼物里面都有辽参、鹿茸、貂皮之类的关外特产。

  貂皮不必说,现在徐珍珍正在怀孕,人参、鹿茸这等大补之物也是需要,送过来是一份心意,再者,这些关外特产的价钱一天比一天高,送出来也是体面。

  价高量少的原因也很简单,尽管辽镇和女真还有贸易,可贸易的量越来越少,关外的很多特产现在只能通过朝鲜才能拿到。

  除此之外,无非是金银珠宝、绫罗绸缎、加上江南各色特产,依旧是琳琅满目,不过这次没有人送什么扬州瘦马了。

  礼物被收到后堂,由徐珍珍的下人分门别类登记在册,然后按照各家情况分配给伙伴们,连正队正、各处的掌柜管事,如果表现优秀,这礼物也会有他们一份。

  徐家的丫鬟仆妇都很喜欢登记整理礼物的活计,又觉得送出去心疼,可这么长时间下来,也知道姑爷是什么样子的人,私下里议论几句,该做的还是要做。

  腊月二十三那天是小年,上门送礼问候拜见的宾客在这天开始变少,这也是礼数,小年一过,就算正式开始过年,再来就是打搅了。

  不过还是有客,毕竟从四面八方赶过来,时间不能掐的那么准,虽说是打搅,可也不能不去,大家都去你不去的话,这可就把人得罪了。

  “上品倭刀长短各八柄,镶宝西洋短火铳八把,苏绣”这礼单被如惠单独拿出来念诵,因为实在是奇怪。

  苏绣、云锦、火腿之类的倒是年节走动相送的礼物,可那倭刀和火铳却古怪。

  “大过年哪有送刀兵上门的,实在是不吉利,而且这送礼的人和咱们没打过什么交道,可帖子上的署名是松江府上海县余家。”如惠又是说道。

  来徐州拜见赵进的客人中,大部分见不到赵进,都是由如惠出面接待,可来的人,无非是徐州和临近地面上的豪强士绅,盐市和集市上靠着赵进吃饭,或者有生意往来的商人,再就是在赵进控制的地面上做生意做事的,希望赵进这边行个方便的,而这松江府上海县余家则不在任何一种的范围内。

  “属下去问过扬州盐业的人,也问过熟悉漕运上的,他们都不知道这松江余家,派人去看了看余家派来送礼的人,一看就知道是江南世家的出身,有讲究有规矩,他们带了不少布匹过来,说是想在咱们这边贩卖,但这个搞不好是幌子,这样的人上门肯定有所求,求什么属下却是搞不懂了。”

  在禀报赵进之前,如惠自然要把该了解的都了解到,赵字营和江南富豪在各方面都没什么牵扯,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,若是想要来代理汉井名酒的生意,那也不该送倭刀和西洋镶宝短火铳。

  倭刀这个在大明不稀罕,倭寇祸乱东南,唯一有点好名声的就是这倭刀,什么精工打造、锋利无匹之类,当然,这个名头是建立在大明东南武备松弛,钢铁兵器大多锈蚀破烂的前提下,不过到了后来,大家也知道倭国上品刀剑的确不错,所以在正常贸易里也开始输入。

  随着西洋传教士和商人们和大明发生联系,来自欧陆的各种产品和货物也开始进入大明,火器自然也是其中一种,这镶宝短火铳与其说是火器倒不如说是工艺品,这种东西在欧陆也只是贵族富商室内的陈设,或者是浪荡者的玩物

  在大明少见的造型,在关键部位镶嵌着各色宝石,木构件上雕刻着异国美感的纹路,而且被擦拭的闪亮,这样的东西摆在多宝格上,自然会吸引客人们的目光,和这类差不多的西洋物品还有那些镶宝刀剑盾牌之类。

 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兵器,兵器主凶,放在室内不太吉利,此类镶宝兵器只有些喜好新奇的年轻人才接触。

  对方知道赵进和伙伴们是年轻武人,所以搜罗了这样的礼物送上,也算是用心良苦。

  如惠说到这里脸上却带了笑容:“这余家派了个管家过来,不过属下安排人去客栈那边调查,发现这管家称呼一个年轻人做少爷,加派几个人手过去,这件事基本不会有差,这余家的少爷应该是跟了过来,却假扮成仆役没有露面

 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个后都是错愕,王兆靖开口说道:“难道是谁家公子为了好玩?或者听到什么过来见识见识?”

  这么想也不奇怪,那倭刀还好,能送出镶宝短火铳的人肯定是爱好新奇之辈,又是江南富家的公子哥,从江南那等人间天堂来徐州这荒僻之地折腾图个什么,搞不好就是听了关于赵字营的传闻后过来看个新鲜,然后再化装成年轻仆役跟在管家身边,这又是另外一层的乐趣。

  莫说是在江南,连徐州这边有钱人家的年轻人都喜欢到何家庄这边来,这里不但热闹繁华,还有别处没有的很多新鲜事物。

  对于大家的推测,如惠摇头否认说道:“不像是过来玩瞧新鲜的,按照客栈那边的回报,他们这一队就没什么笑脸,那位公子每天也是沉着脸,这人在盐市和集市上只是一掠而过,反倒对家丁和相关的武装很感兴趣,每次巡视他都看得认真,还几次来这营盘周围逛,跟店里的伙计和集市上的人聊天攀谈,也都说的咱们赵字营的兵事。”

  大家都是好奇起来,当然,如果不是这家客人太过古怪,如惠也不会调集力量盯的这么紧,方方面面的消息知道的这么多,这肯定是用上了内卫队的探子。

  “让我们替他杀人?”又有人提出了这个猜测。

  伙伴们议论纷纷,赵进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,他坐在那边陷入了沉思,屋中其他人彼此看看,也是安静下来。

  这一安静,反倒是惊动了赵进,赵进看看众人,直接了当的说道:“赵字营的耳目还是不够,我们能随时清楚了解的只有徐州和我们派人的地方,其他各处,就只能靠和熟人打听才能这知道,那么多要紧事,怎么能让别人来打听

  那边刘勇满脸惭愧的站起,还没等解释,赵进就挥手制止说道:“这不是你的错处,内卫队用做探子的那些人只有放在本地看着才放心,撒出去肯定约束不住,而且这打听消息的事情又不是一定要在暗处,比如说这松江余家,我们难道需要暗地查访吗?连明面上的消息都一无所知。”

  听着赵进讲述,大家也都严肃起来,赵进继续说道:“能光明正大的在各处设点打听消息,店铺商行最为合适,他们本来就和各色人等打交道,咱们赵字营能拿出来的就是酒和特产,可以⊥孙家那边去要紧的地方开设分号,附带着帮咱们打听消息。”

  众人点头,王兆靖、如惠和刘勇三人彼此交换了下眼神,都是陷入沉思,这个事情真要做起来,他们三人肯定要深层次的参与。

  “提供给孙甲的货物可以打个折扣,折扣这块的钱财就用作打听消息的报酬”

  “在几个交通便利的地方设点,一处就可以涵盖几处”

  “咱们自己的人未必要去做掌柜管事,在店里做个伙计就可以”

  “不是非要派家丁过去,甚至未必要江湖人,和咱们赵字营关系亲厚的,愿意给咱们赵字营做事的,放心的”

  赵进提出倡议之后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补充,很快就是成型可行了,赵进笑着点点头,开口说道:“这是年后的事情,既然客人上门,咱们也不要冷落了,把这个余家请上来吧”

  如惠答应后就要下去办,才起身就被赵进叫住,赵进有些热切的说道:“记得把那镶宝的短火铳一并拿过来。”

  众人哄笑,赵进对火器的兴趣和热情,大家都清楚的很。

  按说这礼品都是当面呈上,不过连主家都未必能见面,这层规矩也讲究不得了。

  所以倭刀和那短火铳先到了赵进这边,送礼的人颇为用心,十六把长短倭刀和八柄短火铳都是放在架子上。

  天色已经有些晚,赵进安排人点燃灯火,赵进和伙伴们中,陈旱、吉香两个用刀,王兆靖用剑也和这个有相通的地方,他们三个都去看那倭刀,陈晃抽出一把随手挥了下,就放回去摇头说道:“太轻,战阵上没办法破甲。”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一章 聪明人的糊涂

  吉香对长刀兴趣不大,反倒很喜欢那个短刀,插在腰带上,尝试着近距离拔刀动作。

  “倭人把这个叫做剑,倭国虽小,这上面倒也有独到的地方。”王兆靖纯以观赏的态度来看了。

  而赵进那边则是全神贯注的研究短火铳,境山徐家能造鸟铳、三眼铳和快枪,不过这几种大明传统的火器始终不合赵进的意,他觉得鸟铳规制不对,三眼铳和快枪威力小的和烟花差不多,这个时代有更好的火器,那为什么不用,而且赵字营不管是自身的战斗装备,还是周围的敌人方面,都暂时没有用火器的必要,就这么一直计划等待下来了。

  这镶宝短火铳一尺左右长度,倒是让赵进有些熟悉感,记忆里某些礼品店也摆着这种东西,当然那些货色只是徒有形状,没有任何的实用价值。

  不提上面那些真真假假的宝石和彩色玻璃,药池、鸟嘴钳、扳机、铳管之类的都很齐备,扣动时候,各个部分动作也很顺畅,不过没有通条,没有火绳,没有黑火药,这也就是个普通的工艺品。

  这个时代欧洲的滑膛枪和火绳枪结构很简单,其实就是这个短火铳的放大加长版本,可能还要多个发射开火的支架木叉,既然这个余家能搞到短火铳,那么能不能搞到那些制式的火铳装备呢?

  赵进他们所在的庄园距离何家庄并不太远,礼物被运到这边没多久,人也被喊了进来,余家那一队就被喊过来两个人,一个是那管家,另一个就是那假扮仆役的少爷。

  那公子哥二十左右年纪,神态倒是镇定的很,只不过走入堂屋后看到赵进和伙伴们都这么年轻,忍不住诧异了下,那管家很紧张,能看出来很担心自家少爷的安危,总想着走在前面遮蔽下。

  赵进单手举起火铳瞄了下,然后放下摇摇头,虽然是短铳,可重量不轻,赵进对自己的臂力很有自信,可这么平举还是有点吃力,觉得坚持不了太久,看来这东西也就是个近距离快速施放的用法。

  那公子哥一直是故作恭谨的弯腰低头,实际上却不住的偷瞄屋中几个人,开始他还以为坐在正中的赵进是因为新奇好玩才不住的摆弄,等他发现赵进对这个东西很熟悉之后,才有些惊讶。

  赵进放下火铳,开口说道:“咱们以往素不相识,彼此没有恩怨人情,这份礼物太重,实在是古怪,你们可有什么要求吗?”

  没等对面两人说话,赵进又是说道:“我叫赵进,管家老伯我知道,不知在身后的你家公子怎么称呼?”

  管家华叔浑身一震,脸上露出骇然神色,还没等他反应,他身后的余致远自失的一笑,迈步上前施礼说道:“学生余致远,见过赵保正,见过诸位,小小伎俩,倒是让各位见笑了。”

  尽管被人揭破隐藏的身份,可却没什么进退失措,很是坦然自若,这份态度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感觉不错。

  “原来是余公子,若是平白无故,想必不会从松江来到徐州,更不会送上这么一份投人所好的重礼,虽说咱们初次相识,可松江距离徐州太远,眼下又临近过年,有什么来意就请明说吧”赵进开门见山。

  一看到余致远和管家的真人,赵进就知道对方不是为了玩乐新鲜看光景来到徐州,而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,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凝重的神情态度。

  “赵员外果然豪爽,那”余致远倒是能拿得上台面,连忙作揖说道,称呼上又是近了一点。

  赵进缓缓点头,他和伙伴们虽然说年轻,可经历百战杀伐,身上的煞气都是很重,这等世家公子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什么,初次见面却这么镇定,性沉稳很是了得。

  不过余致远的客气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,坐在一边的王兆靖皱着眉头说道:“这位兄台是不是去年曾在南京参加乡试,看着很是眼熟?”

  余致远这时候倒是愣了下,转过去承认说道:“在下的确是那一科得中的

  听到这个回答,王兆靖脸上露出笑容,却是抱拳施礼说道:“在下也是那一科中举,想不到还是同年,多有怠慢了。”

  同窗同年,文人士子的关系网就是这么构建起来,若在官场上,王兆靖和余致远同为南直隶人士,又都是同年中举,已经可以被划为一党了。

  余致远脸上浮现笑容,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,在他想来,有这么一层关系在,自己这事情就好办了许多,大家彼此攀下交情那就肯定亲近,而且有个读书人在,想必这赵字营是讲道理的。

 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,王兆靖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继续说什么,对赵进点点头,自己却坐下了,根本没什么攀交情的意思。

  余致远也是反应快的,马上哑然失笑,对方这人问询,估计是在南京考场内外的确见过自己,拿话试探一下,毕竟一个举人在当地根底明晰,不用担心

  到这时候,余致远突然想到,难不成问话那位就是赵进的那位兄弟,清流之子,少年举人?当时打听到只觉得匪夷所思,这等前途无量的士子怎么会和一个江湖大豪厮混,现在看居然是真的?

  对答几句话,思绪电转,外人看来,余致远只是微笑了下,就转向赵进说道:“赵员外,在下有一件事相求,赵员外若能办到,在下必然重重酬谢,这件事若做成,对赵员外的好处不止是在下的酬谢,可以说是丰厚大利”

  “请讲。”赵进没有表露态度,只是示意对方说清楚。

  “请赵员外为在下主持公道”听到余致远这句话,赵进忍不住笑了,屋中几人也都是忍俊不堪,这些日子这话听了可不止一次

  余家想要漕运改海运,一方面有利于乡亲百姓,一方面利己利国,如果做成这件事,大明固然益处多多,余家想来也会富可敌国。

  可漕运上多少人得利,又怎么会容许地方上的一个富豪阻碍,余致远一步步快要启动的时候,太湖盗出动,光天化日之下烧了余家停在上海港的沙船,并且警告再琢磨漕运相关的事情,后续就是杀人灭族了。

  余致远虽然也很执着,却比他那个一根筋走到黑的父亲灵活很多,看到这个局面后,立刻停了所有的谋划,余致远想的很深,之所以太湖盗没有留手做绝,无非是因为他还有兄长是进士,而且在外地做官,有这一层考虑,就必须要收敛些,不然,以太湖盗的凶横,恐怕早就是用人头来警告了,根本不会赶人下船后再放火。

  想通这一层是一回事,能不能忍下这口气是另外一回事。

  “若在下是图谋私利,坑害国家和百姓,那这些事只当做是报应,在下也认了,可在下明明是一片公心”

  余致远越说越是咬牙切齿,他那个老管家听得不住叹气,余致远也是在江南江北各处打听,虽然松江府余家和赵字营没什么勾连关系,可余家相熟的人里,有人却知道赵进的事迹。

  听到之后大概一梳理,余致远就能判断出赵字营和漕运上的牵扯并不那么深,然后又知道了赵进那么多的传奇事迹,就觉得最起码可以试试。

  尽管从听说到决定不过几天的时间,可也说不上是病急乱投医,毕竟南直隶这片地方,有足够实力又和漕运上没有关系的太不容易了。

  “赵员外若能帮我做成这漕运改海,余某愿出一半家财,这一半差不多十五万两,这漕运改海的大利,余某也愿意让给赵员外一半,这个大利,一年千万两都是少说”余致远说得斩钉截铁,说完却瞥了眼王兆靖和如惠。

  说出这个数目来,屋子里所有人都震动了下,即便是赵字营日进斗金,金山银海的发财,可“十五万两”和“一千万两都少说”这两个数目也太惊人了,接下来赵进神色淡然,王兆靖和如惠满脸惊愕,他们三个倒是知道这两个数目恐怕不需,其他人则是镇定的很快,陈晃低头做养神状,刘勇则是皱着眉头盯过去,只有吉香满脸好奇,眼神还颇为炽热,石满强在营盘镇守,倒是避免被震惊了。

  扫视屋中众人神色,余致远又是说道:“就算不成,赵字营做这件事的所有花销全由余家担负,并照这个数目翻一倍上去作为酬答。”

  屋中诸人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,这次惊讶的还是王兆靖和曹如惠,他们平日里经手赵字营的账目耗费,他们知道余致远所说的这件事有多难,所以能推测出赵字营如果参与花费能多少,对方不仅愿意承担,甚至还要加码一倍作为耗费,这手面未免太惊人,或者说太不合实际了。

  “给余公子加个座位。”赵进笑着招呼了声。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二章 操切和徐徐图之

  外面有家丁答应了,没多久就有人给余致远搬过来椅子,边上放置茶几,摆上茶水和点心,余致远没那么亢奋了,但对方给自己设座,似乎并没有拒绝

  而且自己说这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,对方明显听得懂,在听得懂的前提下,居然还让他继续,这事情应该有门,余致远还有顾虑,心想对方一直没怎么表态,是不是没想到这件事的难度?

  椅子送来,余致远点点头坐下,却突然想到,自己是举人身份,按说赵进这等保正应该恭敬行礼,最起码也要客气几分,可自己却在此处站着说了半天,没人觉得不对,就连自己都一样,不过又是想到那王兆靖身份不比自己差,同样坐在下首,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。

  等余致远坐下,赵进悠然说道:“余公子这份心思真是让人叹服,余公子这么推心置腹,赵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,赵字营和漕运上的关系可是好的很,可以这么说,没有漕运就没有赵字营的今天。”

  赵进的酒坊是暴利,这暴利的一部分就来源于漕运系统的漕粮换酒,而且赵字营的流民系统,也靠着漕运上那些沉积下来的“损耗”漕粮养活,至于盐市和集市上的各色货物,也都是和漕运有关系,最起码也是运输上相关。

  看着余致远脸色一僵,赵进笑着继续说道:“而且这漕运是天下命脉,若有人贸然去动,定然会招致天下震动,然后是天下之敌,赵字营不过是乡下一支团练,难道你要让我们去被天下兵马围剿吗?”

  屋中众人神色颇为微妙,因为这番话赵进和他们曾经讲过,但那种情形是一个意思,在这时说,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。

  赵进脸上依旧微笑:“余公子想找赵字营去做这样的事情,又许下了那等不切实际的重利,是觉得我等愚蠢糊涂,还是觉得武人容易诓骗?”

  余致远身后的老管家脸色一下子惨白,余致远神色倒是镇定,居然笑了下,然后沉默不语,吉香看着他的眼神颇为不善,其他人的眼神也是转冷,余致远沉默了会,又是开口说道:“倒是在下操切了”

  说完这个又是沉默,然后摇摇头说道:“赵员外或许不知道,在下前些日子在码头上看火,我余家的沙船就那么被大火焚烧,家父和在下的心血就这么被烧成灰烬,每想到这个,在下就心如刀割,他们想要我不做,我偏要做到底,凭什么我家为民做事,却有这样的下场,既然他们这么狠绝,那我就要针锋相对”

  诚恳的说完这些,余致远才苦笑着拱手,解释说道:“在下怒极心急,气得昏了头,所以才急躁了些,倒是让赵保正误会了,还请见谅。”

  话是这般说,不过赵进的客气,王兆靖的认同年,让这余致远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,看着赵进和屋中诸人年轻归年轻,打扮的都很朴素寒伧,几个人看着更有些木讷,余致远人在江南最繁华的松江府呆久了,难免心中会有些轻视,更不必说,这个时代通行文贵武贱,世家士子,又是中举的精英文人,面对着这些年轻的武人“莽夫”,想要耍些手段也在情理之中。

  余致远先前说那些话的时候,一直仔细观察王兆靖和如惠的表情,在他想来,只要这二人没有反驳,自己就可以试试,这二人想不通,那其他人也想不通。

  对余致远来说,这场面隐约有些尴尬,好像撒谎被揭穿了一般,不过这少年神童,二十岁出头就开始做漕运改海大事的的人物也不一般,脸丝毫不见红,只是歉疚的苦笑,说自己心急说错了话。

  这份镇定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对他高看了些,余致远就像方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,满脸悲痛义愤神色,站起来躬身恳求说道:“赵保正,太湖水贼白日行凶,烧了我余家二十一条沙船,还威胁我余家满门性命,这样罔顾王法的凶徒横行,在下夜间不能安眠,还请赵保正替在下主持公道,若能铲除这些湖盗水贼,在下愿意报效万两,就算不能铲除,一切花销都由在下承担。”

  “这倒是退而求其次,这个比漕运改海要小很多,可太湖水贼一直是这南直隶绿林中最大的一股,乘船纵横湖上,赵字营是陆上的团练,若是想要对太湖水贼动手,这大股人马穿州过府怎么办?渡江怎么办?到了太湖边上又怎么办?真当赵字营有三头六臂了吗?”赵进笑着问道。

  太湖水域广大,南直隶三府和浙江三府环绕周围,蒙元时曾专设水军万户管辖,在太湖周边沿岸尚有王法,而在湖中则是个无法无天之地,原因很简单,官府没有足够的水师力量,湖面太过辽阔广大,根本没办法管。

  有渔民百姓生活在船上,有绿林水寨在岛屿绿洲上的扎营,这些人都是王法管不到的,更有传说,当年张士诚的余部一直在太湖水域繁衍生息,图谋再起,也有人说是陈友谅余部的。

  因为没有王法,在别处州府做下了泼天的案子,只要能跑到太湖边上了船,那就安然无事了,这么几百年下来,亡命凶徒云集此处,彼此厮杀吞并,形成了一股股势力,这些悍匪大盗,官府奈何不得,往往聚众出来做了案子之后就逃回湖中躲避,更是难以追究缉拿。

  这样的队伍,虽然要在沿岸市镇补充吃穿日用,可根基却在湖上,太湖太大,根本不可能完全封锁,这就更纵容了太湖水盗们的肆无忌惮。

  赵字营从上到下这么多人,很多人连船都没坐过,少数人坐船过黄河去北岸,也就是仅有的经验,这样的队伍去和太湖水盗们战斗,对方不需要接战,直接躲进湖中就是万事大吉,赵字营连等都等不久。

  团练私兵和乡土息息相关,赵字营的队伍在徐州横行无忌,在邻近区域也是很张扬,可这样一支兵马从徐州到淮安府到扬州府,然后渡江去太湖,这就太不可思议了,估计一出邳州区域就会被认为是谋反,还没到江边就会被各路官军围剿,必然是寸步难行。

  至于这几千人的粮草补给怎么办,还有其他种种要考虑的,总不能空口白牙,赵字营就从徐州到太湖了,而且马到成功。

  赵进反问出这一句之后,屋中诸人都是摇摇头,原本前倾注意的神情也放松下来,向后靠在了椅背上。

  漕运改海,十五万两,一千万两,一半家产,太湖群盗,这些听着让人精神振奋的词语,细想下来之后,各个都是虚妄,各个都不可行,而且这余致远义愤填膺的,心思却令人提防,不过屋子里众人年纪虽小,都早熟的很,除了吉香面露愤怒之外,其他人都是神情淡然,屋子里就这么安静下来。

  余致远也挺直了些,环视屋中诸人,自顾自的摇摇头,脸上的笑容终于变成了苦笑,只是坐在那里自嘲说道:“倒是让赵保正和诸位见笑了,烧船和威胁就在十几天前,闭上眼睛就像刚刚发生,这几天在何家庄这边呆着,所见所闻都让在下心绪难宁,觉得来对地方了,结果却犯了操切的大忌,把本该徐徐图之的事情办的这么急促。”

  赵进脸上浮现笑容,陈晃也抬头微笑着看了眼,王兆靖和刘勇交换了眼神,也都是带笑,吉香脸上的敌意也不是那么重了。

  刚才屋中略显尴尬凝重的气氛此时倒是轻松不少,人肯自嘲,总归会让人戒心少些。

  “操切了,操切了”余致远边说边是站起,对赵进作揖,又对众人为礼,温和的笑着说道:“让各位见笑,不提什么刀兵公道,徐州这盐市和各处集市倒是别开生面,余某家中经营的棉布颇为合适,以后还要多打交道。”

  赵进也是笑着回礼,余家在见面的时候自称是棉布商人,而且也的确带了松江的布匹,松江棉布行销天下,以往都是布商通过运河运销而来,中间加价倒手,价钱不低,如果能由产地的布商直接到这边买卖,那价钱肯定便宜很多,肯定能吸引四方客商,对赵字营也大有益处。

  “既然来到,就不要白来,去集市上好好看看,像余公子这样的身家体量,还是有个店面仓库的好,看好什么地方就过来说,我们能能照顾的一定照顾。”赵进笑着说道,边上如惠抱拳点头,大家都好像没有说过先前那番话,在这里谈起生意来了。

  客气几句,余致远就是告辞:“临近除夕,家中还有许多麻烦要料理,就不在这里打搅了,等年后再过来拜访。”

  “你这就是徐徐图之了吧?”赵进笑着问道,这余致远做事操切了些,而且心思不太对,可年纪相近,除了操切之外又有磊落痛快的一面,倒是让人印象不错。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三章 看似无意却动心

  刚才这余致远自嘲,赵进顺着这话头调侃了句,余致远一愣,随即失笑,边笑边摇头,神情中带着些萧索,不管怎么讲,这事情是没成的,而且让人心中有了芥蒂,以后徐徐图之恐怕也是麻烦。

  他这边还没转身的时候,赵进又是笑着说道:“倭刀和火铳我很喜欢,只不过我和兄弟们不喜欢虚文花头,这镶宝的短火铳没什么意思,这西洋火铳下次带几柄长的大的过来,新旧都可以,若是花钱多了,我这边花钱买也是可以的。”

  余致远眼睛一亮,他说还要再来,是从一个生意人的立场出发,徐州的确有商机,余家有棉布,有沙船船队运销货物,和何家庄这边的大集市正好相辅相成,只要用心经营就不愁不发财,但对能不能继续见到赵进和他身边的一于人,余致远没有抱希望,这次见面自己算是做砸了,对方已经印象大坏,想要进一步深入已经不可能。

  现在余致远心里已经后悔不迭,原本只是想找人去报复泄愤,可来到何家庄之后,所见所闻有的让他感觉到新鲜,有的则是让他感觉到震撼,那偶露峥嵘的巡逻连队,时常经过的马队,都展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肃杀和严谨,这让余致远想得更多了些。

  可就是因为控制不住情绪,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矜持和俯视,结果在场面上一塌糊涂,尽管大家表面上和气,可余致远知道自己的脸已经丢没了,不要想沾到赵字营武力的一点光。

  可最后赵进这段话却让余致远重新燃起了希望,这是他来到徐州后做对的唯一一件事,他考虑到赵字营这边都是武人,倭刀和火铳都是投其所好,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少送火器,却没想到这短火铳似乎是选对了。

  “好说,好说,在下家中和佛郎机人打过交道,这方面容易得很,就算松江府一时寻不到,也可以去福建和广东找,一定让赵保正满意。”余致远忙不迭的说道,他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,赵进的笑容又亲切了些。

  是如惠把人送出的门,在门外余致远却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寸许见方的羊脂白玉,笑嘻嘻的递给如惠,却被如惠婉拒,只是客气的提醒了句:“既然我家老爷都说了,劳烦余公子用心找寻,定会有回报的。”

  赵字营众人都知道赵进对火器那种莫名的热诚,这次赵进研究那短火铳的态度,又让人想起当日黄河边上的看到徐家鸟铳时候的模样,如惠少不得要点这余致远几句。

  “多谢曹总管的指点,在下一定用心。”余致远笑着说道,心里却在琢磨,这位赵保正对西洋火器这么感兴趣,除了火铳之外,要不要弄门火炮过来,但这个太过敏感

  余致远和管家一起离开,赵进和伙伴们却没有散开各忙各事,这余公子所说的事情和见面后的表现都很有趣,这余公子走后,大家都有兴致议论几句。

  “如果是家中船队在眼前被烧,又是威胁要杀尽满门,平日里再怎么精明镇定的,恐怕都按捺不住,一旦是气急,说话做事就失了方寸。”刘勇开口说道。

  赵进点点头,笑着说道:“归根到底是年轻了,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,然后家中的乱子让自家失了方寸,所以才弄出这样的笑话事,以为咱们赵字营是什么,几句话就要过江打生打死?”

  “大哥,那余公子还要比咱们大几岁吧?”王兆靖调侃说道。

  “一个富家公子怎么和咱们兄弟比,咱们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,经历过多少生死搏杀,他比不了。”赵进说的很淡定。

  大家都很认同赵进说得这些话,陈晃只是简短问道:“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?”

  屋子里安静下来,都是看向赵进,余致远所说的两件事太大,可以大家对赵进的了解,他并没有完全拒绝余致远所说的事情,以赵进这种城府和谋划,那就必然另有安排,大家一起这么多年,彼此做事的风格很熟悉。

  赵进沉吟了下,开口说道:“先摸清他的底细,咱们说的那开店查探的事情,倒是可以用在这人身上,查明底细之后再说其他。”

  伙伴们点头,大家已经明白各自要去做什么了,这同样是一种默契,赵进站起来走了几步,沉声说道:“咱们已经应承了汪大刚的事情,咱们去清江浦,当然不只是为了他主持公道,那清江浦是天下漕运的枢纽,而这余致远所说的漕运改海,和这清江浦的方方面面想必牵扯很多,这大局上是暗合的。”

  赵进说到这里,声音略微提高:“漕运改海,消灭太湖水盗,现在我们做不到,并不代表以后我们做不到,既然相关,那就该做准备了。”

  如惠已经回到堂中,听到赵进这番话后笑着说道:“老爷有雄心大志,却又有这等对大势的把握,这真是了不起,也是强过其他人的地方。”

  “奉承话少讲,明里暗里,都抓紧安排人跟上那余致远,好好打听清楚了。”赵进笑着下了命令。

  所谓明里查探,就是王兆靖和如惠这边,暗地里,自然是刘勇的内卫队了

  年前来客,一个是汪大刚,一个是余致远,这二人的到来让赵字营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反应,至于其他人,那就是迎来送往的客套了,

  汪大刚被安排到学丁队那边,那边牵扯到的机要事情比较少,在学丁队学习接触,可以尽快的适应赵字营的规制和做事方式,然后,赵进这边需要的时候,也可以就近过去回答询问,让赵进他们更清楚的了解清江浦。

  按照跟在汪大刚身边的人回报,说是汪大刚在学丁队开始很焦躁,觉得自己是来陪着孩子们玩,可呆了几天之后,就沉下心去学东西了,看得出是个很求上进的人。

  这上进的评价,也可以说成是野心勃勃,这倒也恰当,汪大刚出面组织散户车夫,说明他还是有所图,不甘于温饱谋生。

  汪大刚留在这边,各路派往清江浦的耳目探子也都出发,他们这边就谈不上什么过年了,虽然不能留在徐州过年,可大家的心情都很振奋,在赵字营的这个体系里,大家不担心有功不赏,而担心没有立功的机会。

  先前赵字营已经有守成的态势,大家都不太甘心安于现状,但也没什么改变的办法,可现在大家都振奋起来了,赵字营要对江北最富庶繁华,或者说天下间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之一下手,在这样的地方,事情纠缠肯定不少,功劳肯定更多。

  不过派出去的人,都是赵字营最信用的那一批人,内卫队里有家丁身份的就算是自己人,这部分一下子被抽调出七成,让刘勇和雷财一时间无人可用,而明面上就没那么多说法,不过是云山行和孙家的货栈要去那边开设分号了。

  腊月二十九那天,赵进和伙伴们聚了聚,大年三十那天,大家也没有回家过年,而是在赵字营的各处营头巡视,董冰峰和吉香还兵分两路,一人去了宿州和徐州交界处的庄子,一人去了孔家庄那边,那里都有赵字营的连队驻扎,石满强则是去了几处流民庄园,大家倒是有个共识,让赵进留在家里过年。

  “小时候多好,整天里问东问西的,这还没到二十,就这么没话说。”赵家一家团聚过年,看着赵进的样子,何翠花难免埋怨几句,这埋怨被赵振堂听到了肯定会训丨斥,说是孩子再做正事,你一个妇道人家多什么嘴,这么多年下来,何翠花早就知道这一点,所以这次是和徐珍珍埋怨。

  赵家和徐家都不缺钱,婆媳之间也不会因为家务争执,所以也没那么多口舌矛盾,还能私下里聊几句。

  对于赵进的沉默,徐珍珍的态度是另外一种:“夫君若是喜欢这个,何不喊徐家的匠人过来研究仿造?”

  赵进闲暇时候总是拿着那短火铳翻来覆去的看,他对火器的痴迷徐珍珍也有所了解,以徐家手里的煤铁制造和工匠数量,打造几支火铳实在很简单,开始徐珍珍还以为赵进不愿意滥用人力,后来才发现不是,赵进仅仅停留在研究和爱好上。

  不过该说的总要说,而且徐珍珍也能看得出来,赵进对这只镶嵌宝石,形状有些古怪的短火铳格外重视。

  “不急,本以为要自己摸索,却没想到有人送来了模板,只不过还不够,我要看到完全正确的规制后才要动手。”赵进是这么回答,徐珍珍听得糊涂,不过动用工匠打造兵器这类的事情不值得考虑,问过一句后也就不理了。

  对赵进钻研短火铳这件事上,并不仅仅是母亲和妻子发表意见,父亲赵振堂看到后,也是颇为不悦。

  “弄这些花头作甚,你二叔难道没和你说过,官军里拿着火器的都是孬种。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万历四十六年的正月

  “弄这些花头作甚,你二叔难道没和你说过,官军里拿着火器的都是孬种,真正精强的都是敢上去真刀真枪厮杀的,你下面那什么团练不是练得不错,怎么又要折腾火器了,别自己败坏自己。”赵振堂是卫所出身,又有赵振兴的经验,对火器却没什么好印象。

  听到这话,赵进也只能苦笑着回答说道:“戚大帅的兵马一样用火器,不也练得不错,再说了,火炮也是火器”

  父为子纲,天理伦常,这个时代的家长父辈就是天,子女的生死可以说都由他们决定,但赵家这边是个例外,按说赵振堂卫所军户出身,后来又做了捕快和刽子手,性子粗暴直率也是难免,可自从赵进观刑被吓昏濒死,醒来脱胎换骨之后,赵振堂就没怎么管教过,事事都由赵进自己做主,当然,以赵进的心性,就算管教,他也未必事事听从。

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赵振堂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开明父亲。

  不过别的事情开明,赵进做出那么多的大事赵振堂都能支持,可这火器上的话题却不行了,听到赵进的解释之后,赵振堂的眉头皱起,脸色变得严厉,大有不说清楚不能算完的样子。

  “爹你放心就是,孩儿明白这其中的道理,绝不会荒废了刀枪的训”赵进连忙笑着解释。

  外面饭菜的香气已经传入,除夕这天的午饭格外丰盛,赵振堂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,冷哼一声说道:“我看你什么都顺,忘了自己姓什么了,火器,那东西看着好用,实际上还不如根棍子,那鸟铳倒是能打死人,可要有准头就要凑近了瞄,但一炸膛就要瞎眼睛,那次城外官军放鸟铳,十根炸了六根,谁还敢凑近了瞄,就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用,十步之外没准头,十步之内别人举着刀就上来了,你那长枪法子多好,就该好好练,别总想着别的。”

  “爹教训的!对,我一定记得”赵进连忙回答,父亲赵振堂这番话没什么错。

  官军所用火器都是官坊打造,那些匠户说白了就是奴户,不拿钱服苦役,怎么会有心思好好做,加上管事官员的克扣,火器都是粗制滥造,莫说规制,连材料都是糊弄,这样的东西如何能用,炸膛司空见惯,射程、准头、杀伤之类的那就更不必提了,比较起来,当然是刀枪更实在有用,所以军将们的亲卫家丁,讲究的是弓箭射术精良,火器上却没什么要求。

  父亲赵振堂的认识当然有局限,不过赵进也不准备争论了,答应下来就好

  吃过午饭之后,赵进没有和旁人一样留在家里过年,而是出门去营盘巡视,晚饭都不一定回来吃,让母亲何翠花很不高兴。

  说来也巧,负责守卫赵家全家的连正是赵完,当时赵家何家一共四个亲戚在赵字营做事,赵完、赵松都是连正,先前何翠花还没有看见,等看到了叫赵完进来一起吃饭,不要在外面挨冻,却被客气而又坚定的拒绝。

  “婶娘,营里有规矩的,侄儿在当差也走不开。”

  看到从前很听话的赵完也这么拒绝,何翠花才终于明白了些事情,有点失落的回去忙碌,又被赵振堂埋怨了好几句。

  所有在何家庄和营盘驻扎的连队,赵进和伙伴们都去走了一次,在每个连队说几句话,跟大家吃口年夜饭,让上上下下都是心里暖和。

  只是陈武看到这一幕之后,私下里对家里人说道:“做事认真没错,可这么大年纪就活的这么辛苦,也太无趣了些。”

  除夕夜鞭炮齐鸣,除了赵字营自己燃放,还有盐市和集市上那些店铺商行的燃放,这一年都发了财得了好处,为了明年有个好兆头,多放鞭炮招招财神,让自家添些喜气。

  鞭炮轰鸣,烟花漫天,热闹归热闹,好看归好看,赵字营几个连队却忙碌的不可开交,他们忙着救助火情、铺面火灾。

  午夜的热闹过后,四处渐渐安静,除了个别好玩的要整夜守岁,很多人都开始休息,毕竟大年初一还要走亲访友,最起码也要去赵进那边拜个年,就算见不了面,外面提个帖子打个招呼也算尽到礼数。

  新的一年来到,现在是万历四十六年了。

  不出众人以外,赵家门庭若市,很多人知道自己没资格进这个宅院,但都客客气气的问候递贴留名。

  赵振堂和赵进父子二人则是笑脸迎客,这过年喜庆日子,绷着太不合适。

  下午来到的人就见不到赵进了,因为赵进去了打造兵器,修缮装备的匠坊,董冰峰和刘勇则是去往马队那边,当晚就要赶往徐州卫,马队里的骑手还有王自洋带来的鞑子骑手,通晓牲口习性,能赶大车的都被挑选出来,去徐州卫要办的也是这桩事。

  这次需要车夫不少,连王自洋的几名亲信也被选中,他们倒是没什么不情愿,王自洋的人给赵进做事又不是一次两次。

  制造拉脚载重的大车需要专门的手艺,从做车轮到打制车厢,把这一套都掌握了,即便是在徐州这样的凋敝穷苦地方也能过上中上等的生活,何家庄开市之后,车马云集此处,那些知道制造大车和修理大车的工匠也都跟了过来。

  眼下没什么生意,这些造车修车的师傅本来回家过年了,结果初一下午又被叫回了何家庄,好在工钱给的十足,就算不过这个年也值了。

  很多车队商队年前来到赵字营,因为回程太长来不及赶回去过年就留在了这边,他们手里有很多的大车,这次也直接被买走,赵字营出的价钱优厚,大家没什么不愿意的。

  清江浦最好的地段就是运河两岸,靠近河边的地方可以说是寸土寸金,以运河和停泊码头为中心依次向外扩,距离运河越远的地方越便宜。

  漕运上的大仓、户部分司衙门,达官贵人、富商巨贾的园林府邸,各家商行货栈的店面和仓库,林立各处的茶馆、酒楼和行院,这些自然都位于最好的地段,而大车停驻的地方就是清江浦的边缘地带了,只有拉货拉脚的时候才会到运河沿线去。

  在清江浦的车马运输也有一套规矩,商家船家会和靠近运河的牙行去谈,谈定后,牙行这边再去清江浦边缘雇佣大车,等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形成之后,连这层手续也省掉了,大车帮的账房管事直接就在牙行等着,牙行有了生意知会一声,大车帮就会安排的妥当。

  大车帮的帮主和管事们早就富贵了,也在清江浦的中心区域置办产业,可寸土寸金之处却没有足够大的空场停靠大车喂养牲口,没有提供车夫食宿的便宜处所,大车和车夫们都是在清江浦的边远之地呆着,有了活计才去运河边以及提货的地方。

 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,这样的话估计也就是烧香磕头的时候说说,大车帮帮主、护法这一等花天酒地,下面香主把头之类的喝酒吃肉,至于最下面的帮众也就是能吃饱糊口,维持日子过下去而已。

  虽说吃饱糊口,每一趟活计被人抽筋扒皮的克扣,但和那些散户车夫比较,身为帮众的他们还算不错了,就是这种比较上的优越让他们安于现状,自觉替大车帮做事。

  所以尽管大车帮的上层们一年到头也来不了这边几次,却对清江浦边缘区域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,就是因为帮众们通风报信的勤快,什么都瞒不住。

  过年过年,有钱人过完正月算过完年,穷人家初一就得出来找饭辙,大车帮帮众比寻常穷户还要强点,但正月十五前后也得忙碌着了,把大车修缮好,现在运河向北虽然不便通航,可向南已经有船过来了,囤积货物等待开春,一切都要开始忙起来。

  北市薛大姐已经两个月没开门做生意,倒是还住在这里,进出时左邻右舍也看得到,那些卖弄风骚的衣服都不穿了,脸上也没什么脂粉,和良家妇女一个装扮,晚上也有客人来敲门,也不见她开门。

  好在这大过年的,大伙都呆在家里过年,出来寻花问柳的没几个,但正月十五一过,出来浪荡的就多起来。

  从前这薛大姐生意不行,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,居然连续三晚都有人拍门,当然都给挡了回去,正月十七这天,两个混混白日登门了。

  门板拍的震天响,那薛大姐却不给开门,只是在门口说道:“家里没男人,不方便进外人,有什么话外面说吧”

  “他娘的,装什么正经良家。”一个于瘦的混混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,另一个混混身材也胖不到那里去,却在那里嬉皮笑脸的说道:“不方便进,咱们兄弟就不进去了,只是要来问问,薛大姐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,这年可都过完了。”

  “我不做生意了,以后就在这边本份过日子。”薛大姐颤着声音说道,谁都能听出这怕来。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官差又怎么样

  不过桌后那汉子动作敏捷的很,桌子一翻,他直接后退几步,稳稳站在那里,眼睛也睁开了。

  “还他娘敢闪,你想要畏罪拒捕,抵抗王法,这是要谋反吗?”

  这“王法”“谋反”“拒捕”几顶大帽子一扣下来,莫说是寻常百姓,就连江湖豪杰也要心颤腿软,那汉子脸上却丝毫不见异色,只是冷冷问道:“拿人要有刑房文书,拿文书来看。”

  过来的官差们都是一愣,难得有人对衙门里的规矩这么熟悉,可这套规矩根本就没有人照做,也就是对付些有背景,事后可能有手尾的案子,才会把全套的手续走完。

  这时候,空荡荡的云山车行大门里走出四个人,看到官差之后也没什么惊惧神色,溜达着走了过来。

  清江浦这边和别处不同,本地人少,四方八方,三教九流汇聚,官差见识也不寻常,那汉子喝破手续不对,踢翻桌子那个一时说不出话,为首那两位方帽官差对视了眼,脸上却有怒色,一人冷冷说道:“倒是好硬的话头,衙门里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,想必从前有过案子吧?”

  这句话很是诛心,本来气势稍弱的一于官差又是来了劲头,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喝骂不停。

  “你们犯了命案,统统要被索拿去衙门,老老实实的一起走吧,不然格杀勿论”为首官差喝出这话来,更是气势十足,后面一阵鼓噪。

  桌子后那汉子回头看了眼,闷声问道:“老李你昨天就是断手断脚了吧,那孙子撑不住弄死了?”

  “照理不能啊,疼昏几次或许应该,怎么会死呢?”李和在那里搓着下巴说道。

  桌后那汉子朝着地上重重吐了口吐沫,骂道:“这帮孙子下手倒是狠,好在是送出去了,不然死在这边还真就是个麻烦”

  他们在这边自顾自的问答,那边一队差人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,另一名方帽官差气得抽出腰刀,比划着大骂说道:“贼杀才,你们不怕上法场杀头吗

  “还不束手就擒,不然格杀勿论”说话声中,两名拿着铁链的差役已经快步冲了出来,拿着铁链子兜头盖脸的套下来。

  “要被拿了,要被拿了。”李和拍着巴掌大笑。

  桌后那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,已经火了,他动作却是不慢,拿着锁链的差役还没到跟前,他抬腿用力向前一蹬,正中右边那人的小腹,直接把这个人踹飞了出去,人在半空中已经蜷缩成一团。

  另一个差役没想到对方这么凶狠,动作一慢,还没等他反应,桌后那汉子一拳正砸在他胸口,震荡肺腑,喘不过起来,锁链掉在地上,还没等他顺气,被一腿扫开。

  谁能想到捉拿“重犯”,居然被对方这么对待,为首两名官差也是怒极,挥着腰刀就大步冲上。

  看着颇为惫懒的那汉子此时却敏捷异常,两步到了那翻到桌子跟前,伸手一抓桌腿,把厚重的木桌直接抡起。

  那桌面好像大盾,带着呼呼风声砸了过来,持刀的方帽官差想躲避都来不及了,倒是知道松手丢刀,不然肯定麻烦更大。

  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或许是两声,持刀前冲的两名官差直接被打飞出去几步,踉跄着坐在了地上,跟着他们来的人都已经吓呆了,非但没有出手搀扶,反而后退,任由这两位官差跌坐,只看着口鼻流血,在那里痛的大喊大叫。

  这可是官差,就算地方上的土豪,若是身上没有功名,见到官差也要客客气气,什么江湖上的好汉,见到官差也得低头做小,因为这人代表着官府,官府身后又是朝廷,敢对抗官差,就是对抗官府,就是对抗朝廷,就是谋反

  “你你你们要谋反吗?”一个差役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。

  “谋反”这平日里比天重的话语,此时却引起了车行汉子们的哄笑,就在刚才短短工夫,从大门里走出了十几人,各个拿着腰刀木棍,满不在乎的样子,在那里好似看戏一般。

  “老成,你要谋反了”那李和又是起哄说道。

  被喊作“老成”那位大汉没好气的把桌子放下,转头说道:“这辛苦活让老子来,你们倒是轻生。”

  “谁让你丢骰子输了”那边又有人哄笑说道。

  这“老成”没有继续拌嘴,只是走到一个被打倒的官差面前,蹲下正反两个耳光,直接把人打的清醒过来,又把手上血抹在对方的袍子上,冷声问道:“山阳县城到这里最快也得一个半时辰,城门开了才多久,你飞过来的?还不是昨晚上就预备好了,要在爷爷们身上落下案子,我问你,公文在那里?刑房签发了没?”

  被打耳光的那官差都是傻了,他完全弄不懂现在的状况,只能听到对方似乎是徐州口音,只在那里颤抖着嘴唇说道:“你们你们”

  “官差没有文书算个屁,真以为穿着这身衣服就能唬人吗?”那汉子冷笑了声,却是抓住了被打倒那人的胳膊,一提一别。

 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,那官差总算反应过来,捂着胳膊在那里痛叫打滚。

  边上那个手脚并用的爬起来,跟头把式的向后跑,其余的差役也都是目瞪口呆,这是怎么回事,昨天断了那混混的四肢,今天还要断了官差的手脚吗?这伙凶蛮的角色怎么不怕官。,每个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。

  “饶命,爷爷,饶命”那断臂官差也是想到了昨天那个混混的下场,强忍着痛叫在那里求饶。

  被叫做“老成”的那个汉子上去一脚把人踢了个翻滚,只是呵斥说道:“杀你脏了爷爷的手,快滚”

  这伙差役从没想到“快滚”这两个字居然这般动听,当真是如逢大赦,彼此搀扶着扭头就走,连头都不敢回。

  那“老成”拍拍手,不理会李和那伙人的调笑,回头朝着车行大门处看看,却又把桌子摆正,在那里吆喝着大喊说道:“汪老板说得都算数,来了报名登记,车钱现结,合算啊”

  吉香和刘勇正在车行大门那边张望,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,吉香说道:“成大器的堂弟倒是个汉子,身手好,做事也狠辣。”

  “也多亏有咱们收留,不然这成大虎还在绿林里面浪荡,在衙门当差打了吏目,差点连累了家人,要不是投了咱们,成家都不让他进门。”刘勇笑着说道。

  成大器是邳州的土豪,原来是冯家的所属,但最早反正过来,和赵字营关系密切的很,这成大虎是成大器的堂弟,当年惹事生非落草,就在邳州地面上胡混,成家一和赵字营挂上关系,就立刻把人送了过来,这位性子粗豪,和内卫队一于人倒是处的很好,按照这成大虎的说法:“在赵字营里做事痛快,不昧良心”

  聊了几句,吉香脸上却有些无趣,转头对刘勇说道:“小勇,大哥做事就是太小心,拿下这清江浦这么容易,偏偏咱们现在才来拿,耽误多少事情。”

  刘勇不接这个话,只是笑着说道:“拿下来也分好几种,大哥的意思是,要把这边变成和徐州那样”

  山东大车帮的龙头姓张名运先,倒是和赶大车拉货的生意有些联系,只不过这张运先从小到大都不会赶车。

  张运先这个大车帮龙头的位置,是从他父亲张大车手里接过来的,张运先的父亲张大车倒是拿着车杠马鞭和人拼过命,张运先则是富家公子,从小没吃过什么苦。

  不过山东大车帮在他手里却压过了河南大车帮,因为张运先懂得交接官府,知道清江浦这块,只要官面上顺了,自然事事都顺。

  清江浦的大车生意,最大的一份活就是装运粮食,这粮食就是每年从漕粮中“消耗”“漂没”的,数量极为巨大,这些粮食要运往各处,不同水路的地方就要用车马,张运先就是拿到了这一块,才让山东大车帮兴旺起来。

  之所以能拿到这些,就是因为张运先拜了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为于爹,张运先今年四十六岁,连平安才四十二岁。

  常盈仓是千里大运河上最大的粮仓,巨量的粮食进出都要过这位仓库大使的手,这差事上滚动的当真是金山银海。

  而且清江浦位置最高的是一位从五品的员外郎,下面就是这位仓库大使了,尽管这位置才是个不入流的九品官。

  别看品级低,这位置又不起眼又是肥美,是一等一发财地方,能过来当这个大使的,背后怎么也得有个挂着太监名号的大挡,要不然就是伯爵以上的勋贵,还是那种从开国靖难传下来的老根脚,眼下这位连平安传说是御马监某位太监的亲戚。

  有这样的背影,手里又有大把的粮食和银子,管着过千的库兵和苦力,这仓库大使赫然就是清江浦官面上的第二号人物,遇到淮安知府都不弱气,至于那户部分司的员外郎也奈何不得他,这员外郎的位置几年一换,可他这个仓库大使可以十年二十年的做下去。

TOP

0
 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真正的龙头

  那山东大车帮的龙头张运先看着就是个富商模样,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满脸和气,可心狠手辣却一点不比那些亡命徒差。

  汪大刚一露面,他就派人去找,还有格杀勿论的命令,等车行开张,张运先立刻先让地痞无赖过去,然后又让相熟的官差在城外等着,若是晚上放火成了就收拾残迹,若是放火不成,就动用王法。

  至于那个断了手脚的混混,大车帮也懒得养活,直接弄死栽赃在云山车行的身上,让官差去来个狠的,沾染了人命官司,进了衙门不死也得脱皮,何况上上下下人头都熟,怎么可能不死。

  张运先没想到是这个局面,混混被打断手脚不稀罕,这路人欺软怕硬,碰到狠茬子肯定倒霉,可官差也被打断了胳膊,满脸是血的回来,这就让人心惊胆战了。

  本来大车帮已经集合了三百多个汉子,随时准备动手,这下子也不敢轻举妄动,张运先只吩咐众人先等等,他急忙乘车去仓库大使连平安那边。

  还没出正月,运河北路还没有畅通,连大使是不去常盈仓办公的,整日里在家唱戏享乐,他府里的戏班子整个清江浦都有名,三十个小戏都是美貌女子,是粮商们花了大价钱在苏杭采买送过来的。

  别看张运先在大车帮一呼百应,在连平安的府邸门前却姿态低得很,给了很大方的一个门包,请门房进去通报。

  没多久张运先就被请了进去,连平安也是好大一个胖子,身上穿一套素色的道袍,也不见他带什么戒指玉佩,富贵到连平安这个地步,已经犯不上在衣饰上下功夫炫耀,尽人皆知他有钱,只是这胖没办法,坐着的太师椅都是加宽加大的,皱着眉头听张运先说了经过。

  “那什么大刚,这臭虫怎么到现在还没拍死。”连平安冷声问道。

  张运先心里打了个突,他自己号称龙头,可这连平安却是这清江浦真正说话管用的人物,张运先连忙解释说道:“这次透着古怪,那汪大刚请了不少强人来,竟然连官差都敢打,甚至还打成了重伤,儿子也不敢妄动,生怕招惹什么是非,这才来找于爹拿个主意。”

  连平安随手把细瓷茶碗摔到地上,阴着脸骂道:“这是要造反吗?”

  别看这连大使胖,做事却利索的很,摔了茶碗之后立刻吩咐备轿,直接先去户部分司衙门那边。

  没人觉得在这太平时节会真有反贼,既然那云山车行的人如此肆无忌惮,肯定有什么官面上的支撑,清江浦这一带就三个官,户部分司员外郎,山阳守备,还有就是他这个仓库大使,要问清楚才行。

  坐车前来的张运先连忙换了马匹,好像是个随从一样跟了上去,什么江湖大豪,在官面上蚂蚁都不如,他心里也在发狠,若是那云山车行找的是什么三山五岳的好汉,这次就彻底灭杀了

  虽然品级上相差不小,可员外郎也知道这位连大使的份量,一听说求见,连忙把人让了进去。

  闲谈几句,就说起了云山车行的事情,连大使问的很直接,若是员外郎这边的关系,那就大家谈谈,若不是,那就无事了。

  “哦?今日你也提起这个,前日徐州王御史让他家公子送来拜帖,说要在咱们清江浦做车行生意,请我照顾一二?”

  “王御史?那个?”连平安想要坐稳这个位置,只要巴结好自家靠山就成,其他人理会也用处不大,所以对朝廷清流英雄谱是不太熟的。

  “就是前年回京起复的御史王友山,这可是御史台的红人,背后有齐党的大佬,听说还和宫里某位是八拜之交。”员外郎平时和连平安打交道不少,解释的也很详尽。

  连平安不熟悉清流名号,可也知道员外郎所说这几层关系的意义,脸色顿时难看起来,员外郎却没怎么在意,只是自顾自的说道:“那王兆靖倒真是个翩翩公子,若是放在京师或者江南,那都是要有大名的,好好的却去做什么生意,说是城内那边也要递帖子过去,你这边可收到了?”

  “不知李公和王御史有什么交情?”

  “那有什么交情,可帖子过来,总得行个方便。”

  连平安问到这个消息之后,强挤出个笑脸,匆匆告辞离开。

  一出了大门,张运先还没凑上去问话,连平安挥手喊来了另一位随从,嘱咐几句,那随从快马朝着山阳县城的方向去了。

  “于爹……”

  “回去说话。”

  脸色不太好看的连平安只说了一句,说完之后就是上轿,一路就这么沉默的回了连家,坐在客厅里,连平安眯了会眼睛,开口吩咐说道:“把高马鞭叫过来。”

  家人得了吩咐急忙出去喊,站在一旁的张运先脸色却难看了不少,这高马鞭就是河南大车帮的帮主,巴结连平安也是很紧,说是年前也磕头认了于亲,还朝着府里送了几个女人,将来恐怕要抢山东大车帮的生意。

  在清江浦地面上威风凛凛的大车帮帮主龙头,在一个九品的仓库大使面前就和个奴仆一样,呼之即来挥之即去,却还要笑脸应对。

  没过多久,五十岁出头的高马鞭进了屋子,这高马鞭是一个瘦高的光头,一进来就跪下叩首,恭敬的问候说道:“大老爷叫小的来什么事?”

  “且等着。”连平安眼皮都不抬一下,只在那里闭目养神。

  高马鞭笑嘻嘻的答应了,起身站到一边,他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张运先,到这时才记得打招呼,居然还笑着点点头。

  张运先沉着脸没出声,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站着,在连平安的面前,他们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。

  身为仓库大使,差不多是漕运上“克扣”“漂没”漕粮的枢纽,那些好处汇集到常盈仓和周围的仓库,然后运出去买卖,再把金银好处分配到各方,除了自己赚的,还要给背后的大佬上供,尽管做的是常例勾当,可也担了天大的于系。

  所以关系到漕粮进出方方面面的事情,这位仓库大使都要抓在手中,就和当初的大车帮一样,人手多了,自然而然就要抓住江湖生意,这仓库大使要抓住水陆运输,和运销存储,还有护卫看守,慢慢做下来,清江浦的江湖也就被他抓在了手中。

  水面上陆地上贩运盐货私货,包娼庇赌,贩运人口,甚至杀人越货,销赃灭口,这些合法非法的江湖勾当,也都是来钱的暴力营生,掌握了江湖,这些也被抓在手中,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。

  张运先心里明白,谁才是大车帮的主人,想必对面的高马鞭也知道自己手底下那局面是谁的,清江浦运河东岸,有一伙贩运私盐的百余人马,悍勇好斗,不服管教,结果连大使随便指派,那伙贩私盐的盐枭就被蜂拥而上的清江浦各个势力灭了个于净,连家人都不能幸免,凄惨得很。

  看到那个,张运先就打消了自己的一些小念头,这汪大刚领着散户车夫们出来找食,自然也是连大使不能容许的,没等吩咐,张运先就自己领着人动手,高马鞭那里也暗地帮忙,事后被连平安夸奖了一番,张运先一方面为自己得了彩头高兴,另一方面却更是敬畏,那连平安如果不在自己这边安排了人手,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。

  所以一吃了亏,他立刻过来求援,生怕自己来晚了被连平安有别的想法,到时候这汪大刚压不住,自己还要跟着倒霉。

  张运先养尊处优惯了,就这么站着不坐,时间长了当真撑不住,脸上渐渐渗出汗来,倒是那高马鞭挺得住,张运先对这个敌对方的头目一直警惕的很,这高马鞭可是创立河南大车帮的功臣元老,当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,熬到老帮主死了,老帮主的儿子接位没几天就喝醉了酒在运河里淹死,这位高马鞭上了位,现在河南大车帮据说跟私盐上牵扯很深,而且还要抢运输漕粮的生意。

  彼此敌对,张运先当然想要借着连平安的力把河南大车帮打下来,奈何张运先也知道,这连平安想要维持平衡,不会让一家独大。

  脑子里念头乱转,腿脚却愈发的酸麻,汗越流越多,眼看撑不住了,却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,先前那个去往山阳县城的家人已经回来。

  “老爷,知府和知县都接了王友山的帖子,小的也问清楚了,两家和王友山都没什么交情。”

  家仆满头是汗,穿着粗气,显然这一路奔驰累的不轻,听完这下人的禀报,眯着眼睛的连平安睁开了眼睛,冷声开口说道:“你们俩家各能出多少人?不要藏私,有多少说多少”

  哪里敢藏什么私,张运先立刻先说道:“小的这边有五百到六百能动手,若要壮声势的,两千也拉出来。”

  “小的这边有七百能打能杀的好汉,若要壮声势的,足有三千”高马鞭紧跟着说道。

TOP

0
  第五百六十章 清江浦的各路人马

  一听这个,张运先就瞪起了眼睛,怪不得不先说,原来是要在数目上压人一头,高马鞭却笑嘻嘻的不理会这边瞪眼。

  能打能杀的是说冲在前面动手的,壮声势的就是跟着过去,看起来乌压压的吓唬人的,大车帮车夫多,吃装卸饭的苦力多,自然不缺人手。

  连平安短粗的手指上套着嵌宝的玉戒,在身旁茶几上敲了两个,闷声说道:“不要什么壮声势的,要能打的上去,把铁器发到手里,你们两家都去。”

  发铁器到手,那就是要见血,两家都去,那就是一次要动用过千丁壮,这规模的械斗,在清江浦地面的争战上,也是了不得的大场面了。

  连那高马鞭都收了笑容,变得神色郑重,在那里抱拳说道:“老爷,要是凑这么多人出来,最早也得后天,怕耽误老爷的事情。”

  “后天就后天,这件事不是快慢,而是要一次成了,集合最多的人,一次推平了他,事后就算追查也没个手尾,地方上械斗,就算他有个京官清流的老子又能如何,他儿子自己不懂得做事,怪不得别人。”

  话说到这里,连平安脸色变得严肃阴沉,冷声说道:“我知道你们两家不对付,可这次别互相拖后腿,话给你们说明白了,一个御史的儿子来这边开大车行,你们真以为他看上的是这拉货的几文钱吗?放着不管,把你们两家就吃的于净,然后再来吃我,你们明白吗?”

  这倒是点醒了两个人,张运先和高马鞭彼此对视一眼,倒是少了不少敌视,连平安却又是怒骂一声,在那里咬牙说道:“徐州的土棍,不知道几辈子积德考了个京官,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,居然敢来清江浦抢食”

 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,两人连忙告辞离开,到了门前彼此打了个招呼才各回各家,河南和山东两处大车帮明面上敌对,可两家都已经足够大,谁也不可能灭了谁,上面又有连大使这样的人物,所以私底下还是有些联系,眼下这样的局面,更要同仇敌忾了。

  太阳已经西沉,清江浦这边没有城墙,远远的能看着太阳在天边吊着,张运先在马车上打了个盹,半路上就醒了过来,开始琢磨着调集人手,这种见血出力的大打都要用足了银钱,不然谁也不愿意卖命,不过事后这笔银子连大使能给报销了,这位连大使在银子上一向都是很舍得。

  “先爷,先爷”迷迷糊糊的,张运先被车夫叫醒,却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叫骂的声音。

  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,车夫就急火火的说道:“先爷,有人在咱们家门前闹事”

  一听到这个,张运先激灵着从车厢中醒来,过去掀开了帘子,却看到马车已经到了自家门前,而自家门前十几名仆役正围着四名骑马的喧嚷叫骂。

  看到那骑马的人穿着普通的短袍,不是什么官方人物,张运先顿时来了脾气,掀着帘子大骂说道:“混账东西,给老爷我丢脸,操家伙上啊”

  这句话喊出,马上的,地上的都是看过来,张运先这才愕然发现,自家几名仆役脸上有红印子,好像凭空多出疤痕。

  马上矮壮汉子狞笑一声,手腕一抖,只听到“啪”的脆响,又有一名仆役惨叫了声,捂着脸蹲了下来,其他人急忙散开些,骑马的五人在那里哈哈大笑,张运先脸色变得难看无比,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对方欺负到自家门上了

  “你就是张运先吗?”一个汉子直接用马鞭指着问道。

  张运先眼角抽搐,在清江浦地面上,就连官差也不敢和他这么猖狂,可自家宅院这边也放不了太多人,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,有什么带刀凶横的江湖人物也不好看,靠着自家伺候人的那些仆役,也奈何不得面前这五骑,真是麻烦的很。

  他这边没有出声,那汉子自顾自的说道:“我家大哥说了,你解散大车帮,就留你性命,现在的家产家财也让你留下八成,若是不然,什么都别要了。

  说完之后,街面都安静,张运先一时间没个反应,在那里伸手揉了揉额头,他怀疑自己没有睡醒,居然有人说这样没有边际的话语,让自己散尽大车帮,没了这个局面自己还剩下什么,还要献出家产的两成,这更是笑话,自己老子辛苦拼命攒下来给自己,自己还要传给下面,凭什么交出去,猖狂的没边了

  “喊人来,喊人来,宰了这几个,宰了他们”等反应过来,张运先浑身颤抖,五官扭曲,指着那五名骑马的喝骂,他实在是气疯了。

  那五骑丝毫不惧,两人朝着前面抽了下鞭子,鞭花炸响,吓得张家仆役们向后一缩,五个人哈哈大笑,扬长而去。

  张运先从下车到坐在椅子上,身子上的颤抖一直没有停,大车帮在清江浦几十年,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,方才那五人的言谈,当真让张运先气坏了。

  “去找高马鞭,就说他养的那些亡命一定要派出来,我可以替他们出钱。”张运先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说道。

  他甚至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,大车帮在清江浦的上百名把头也都来到张运先的宅子里,张运先话说得更直接:“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几个亡命的狠角色,这次都拿出来用上,认识什么敢打敢杀的人物,都叫过来,事后报个数目,公账出了,你们得了什么就拿去,那车行可起码有几十辆大车,过百头大牲口

  这些把头们都是满脸兴奋,报个数目公账出,这就是给他们捞好处的机会,那几十辆大车和过百头大牲口,更是厚利,大家都是江湖人,谁还不认识几个亡命狠人,到时候叫过来一起发财就是。

  混混被断手断脚的事情他们知道,官差吃亏的事情他们也知道,不过这事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,那些人讹人赖人吓唬人还行,真要撕破脸真刀真枪的拼命,他们不是对手。

  众人杀气腾腾的表了忠心之后散去,张运先一直装作体面人,喜欢别人叫他张员外,今天这等做派也是气急了。

  宅院刚安静没多久,又有家人急匆匆的回来,张运先这一天都没怎么坐下,已经累得够呛,此时脸色很不好看,看到家人回来,立刻瞪眼问道:“小六胳膊断了,又有一条人命,衙门那边怎么说。”

  “说是人手不足,又有府尊的关照下来,但老爷这边的情分还在,大家两不相帮”

  下人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完,张运先就狠狠一拍扶手,怒骂说道:“好处都是喂狗了”

  正这时候,另一名拍到高家的下人快步进了屋子,一进来就说道:“老爷,高马鞭那边答应了,说不用老爷你出钱,他会把手里的人都派出来,还说,希望咱们家不要藏私。”

  张运先正在气头上,一听这个顿时脱口骂道:“高马鞭又跟老子玩这个花样,都到这局面了,还想算计。”

  他这边发作完,家丁战战兢兢的说道:“老爷,小的觉得那高马鞭是说实话,今天也有人过去他家,让他把大车帮解散,家业交出两成。”

  听到这话,张运先愣了,就那么愣怔半响,居然在那里笑了出来,边笑边说道:“还以为汪大刚请来了什么狼豺虎豹,原来是这样的憨货,以为咱们清江浦和他们徐州一样?可笑,真是可笑。”

  虽说名目上是山东和河南,下面控制着的也的确来自鲁豫两省,但帮里的高层早就觉得自己是本地人了。

  笑得原因也简单,哪有这般树敌的,招惹一个还不够,居然两个一并招惹,这是嫌自家死的不够快吗?

  真要是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,未必能弄出太大的场面,可这件事有仓库大使连平安的推动,整个清江浦已经是风云激荡了,方方面面的江湖势力都被联络,手里有人手的都是参与进来。

  运河码头上那些苦力的头目都从手下抽调能打的,赌坊青楼的打手护院少不得也要加入,在清江浦外围活动的绿林盗匪,在河上活动的水贼河盗,也都派出了人手,常盈仓下面的库丁和劳力也抽出一部分人,只做那大车帮的人手。各个势力,都是快马联络,当天就有回音的,大伙都在这清江浦打混,都在眼下这个秩序内得利,一听有外地人不讲规矩,下意识的同仇敌忾,出人出力也痛快许多。

  何况背后还有连平安这位本地大佬的推动,脑子稍清楚些就能明白,这次若不去,只怕以后就不要混了。

  但让大车帮负责联络的人觉得奇怪的,几处贩私盐的队伍都没有动,不过这也没有办法,这伙人背后站着扬州那些富翁,自成一体,来这边只是过境而已。

  让张运先和高马鞭没想到的是,连平安居然说通了山阳县大牢,放出了二十多个重犯,这等人本就是背着死罪大罪,打架什么的肆无忌惮,心狠手辣,根本不怕出人命官司,这让大家的信心更足。

TOP

0
  第五百六十一章 闹哄哄

  他们这边急切准备,关于云山车行那边的消息也不断传来,云山车行居然没有丝毫害怕,反倒是花钱买下周围的宅院,然后把院墙推平,只留下屋子,看着手里有更多的大车和牲口,需要更多地方安置的意思。

  然后还派人沿街敲锣宣告,说他们云山车行的运价便宜,说加入他们车行有这样那样的好处,还安排人赶着大车出来转悠了一圈,大车都很崭新整齐,木架铁件都是上好的做工和料子,拉车的牲口也很是壮实精神,一看就是从河南骡马大市买来的口外货。

  这些消息让大车帮觉得好笑,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在那里太太平平做生意,还想招揽车夫和生意,然后有让大车帮以及招揽过来的人觉得眼热,能买下那么多地方,肯定是不缺银子,那么多上好大车和壮健牲口,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值钱货色,等打下来了,大家好处肯定都不会少。

  派过去的探子都是最精明的地理鬼,他们到处打听,可不管怎么看怎么问,都觉得那车行里面最多二百人,而且还没什么器械,这让大伙的信心更足。

  号称能抓出六百七百,但真到这样拼命的场合,两个大车帮每家能拿出四百上下,这已经是把家底全亮出来了,就这每家四百能打能杀的,放在清江浦已经是头几号的大势力了,那山阳守备随时能拉出来的也不过千把人,还都和叫花子一般

  你凑一些,我凑一些,江湖绿林市井方方面面,将近两千人,比那云山车行多出十倍,还有什么打不赢的。

  那高马鞭奉承的紧,甚至还派人特意去连平安连大使那边问,说现在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,是不是少点人,也省得连爷破费,没曾想,连平安却下了狠话,就是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去扫平了对方。

  “一来是不给官面上留什么口实,二来是给清江浦这些不安分的人看看,谁不按照规矩乱来就灭了谁,必须要杀鸡儆猴了,年前汪大刚,年后又闹出这事,要是不管,以后还不知道出多少混账”

  既然说出了这番话,那就没什么可讲了,大车帮自己和请来的人里,很有几个见过世面有本事的,大概过去看看,回来就说,就算约战也要在云山车行那边打,那边弄出了好大空地,差不多和山东帮的大车空场连成一片了,这么多人正好涌过去,免得施展不开。

  “约什么约明早早些吃饭,大家直接过去堵住扫平了他们”张运先咬牙切齿的说道。

  “这么多人,官府会不会于涉?”有老成的询问说道。

  “官府?清江浦这里什么时候有官府,山阳县那边让他们来才会来,他们还有个被打断了胳膊的,已经喊了十几个人过来,说没法收拾了,他们就亮出身份出面,反正向着咱们”

  话说到这般,就没什么可讲了,大伙各自准备的热火朝天,都觉得这就是树上结的果子,稳稳到手的财货好处。

  说是没有官府,可大伙也不敢折腾的动静太大,少不得天不亮时就分批过去,先在附近各处停留等待。

  大车帮做的很不含糊,早早用大车运过来于粮和热汤水,让大伙吃个饱,免得上阵的时候没有力气。

  听着这些粗豪人物在外面吆三喝四,住户百姓们也不敢做声,只是把门窗死死顶上,男丁们拿了家伙戒备,生怕遭受池鱼之殃。

  这么多人黑灯瞎火的涌过去,莫说是打人,自家先踩死几个,所以要等天亮时候再过去,反正是板上钉钉的胜利,不怕到手的鸭子飞掉。

  天光大亮的时候,通往云山车行的各条街道就热闹起来,两侧的住户们都是大门紧闭,战战兢兢,而街道上就好似集市一般,粗豪汉子们手持各种器械,向着目的地涌去。

  越来越近,等到了这片区域之后,熟悉这片地方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,变样未免太大了,云山车行和大车帮空场之间的大部分住户院墙都被拆掉,留着孤零零的房屋在那边,四面也没有住人,这样一来,云山车行周围有好大一片空地。

  “这帮脑子不通的,给咱们兄弟方便了”不知道谁说了一句,大家都是哈哈大笑,气氛热烈的很。

  这么多人把云山行这个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,大牢里的囚徒重犯,各处的好手,还有那些亡命凶徒,都拿着器械站在了最前面。

  还没到二月,可有人已经是脱了上衣打着赤膊,露出虬结的肌肉,显得威猛无比,还有人手中拿着明显不适合实战的沉重兵器,在那里呼喝舞动,身边人叫骂着躲开,倒显得无敌模样,也有人和手下低声吩咐商议,那是说等下开了这云山车行,抓紧进去捞些好东西出来的,别让别人占先。

  至于各家那些能打能杀的则是安静的站在前面,他们这帮人都是银子喂饱了的亡命徒,等下要冲在前面见血杀人的,至于那些大牢里放出来的重犯们则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,甚至在那里嘻嘻哈哈的,他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,自然不在乎这样的场面。

  云山行大门紧闭,不过大伙都没注意云山行如何,在他们想来,这般阵势下,云山车行这里这些徐州蛮子早就吓得尿裤子了,不少人回头看向自己的队伍,看别人的队伍,有那老成些的感叹说道:“咱们清江浦的江湖上,多久没有这样的大场面了,老子来过这次,回去也可以跟别人吹了”

  张运先也穿着紧身打扮,手里拿着一柄雁翎刀,走在队伍的前面,他也有些武技底子,却好多年没有动过手,对眼前这样的场面非常厌恶,在他想来,上等人在这样的场合就是自降身份,相比于他这边,高马鞭就自在的多,手里一杆朴刀,大步走在最前,不过两个人都有个共同点,身边都有十几个汉子护卫,那都是心腹好手,帮主龙头都身娇肉贵的,万万闪失不得。

  看着大门紧闭,那一人多高的石墙上也看不见人,想起那晚上放火的人回报,说每一段墙头上都有人值守,张运先心里痛骂几声,一定是这帮混账货色偷懒耍奸,找个托词糊弄自己,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。

  不过现在看,没什么防备,更大的可能是吓跑胆子,那么拿下来的把握也就更大,想到这里,张运先心里多了几分底气,准备下令,说砸开大门冲进去,却没想到云山行的大门打开了,有人向外探头探脑,看到外面这么多人,倒也没有什么愕然发愣,只是缩了回去,那大门也没关上,露出一条缝来

  场面安静了下,云山车行这举动反倒让人有些摸不准,难道是吓傻了,看到这么多人他就不怕吗?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纳闷,那高马鞭本来都要举刀大喊了,这时候却放下刀琢磨了下,回头说了几句,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声答应了,手持关刀大步走上前去。

  走到距离门前十余步的距离,这手持关刀的汉子大吼说道:“里面的人听着,你们不知道清江浦的规矩,来这边胡作非为,今天清江浦的各路好汉们就是要把你们拔了,但大伙都是吃绿林江湖这口饭的,爷给你们个机会,派出人来和爷比试一场,打赢了,放你们活着走,打不赢,任爷处置”

  他这话喊完,叫好声轰然响起,张运先知道这人,这人是河南大车帮第一号的打手,姓郑,名豹,传说是周王府里侍卫,犯了事跑出来的,曾在械斗里用关刀劈了七八个手里有把式的汉子,很是了得。

  不过张运先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,嘟囔着骂了一句:“该死的高马鞭,什么时候都不忘抢咱们的风头。”

  江湖上对这等单打独斗最是推崇,这郑豹一出头,大家都忘了刚才的纳闷,跟着叫好喝彩起来。

  “这就是豹子啊高大爷手底下第一好汉”

  “听说他那刀吗?那口刀足有一百二十斤,就算山阳县城门的门闩,都能一刀砍断”

  “高大爷手里有这样的好汉,真是了不得”

 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,那大汉也是借势挥舞几下大刀,虎虎生风,又是惹得下面人叫好不断,这倒不像是械斗,而是唱戏的样子。

  “等今天的事了了,你找个机会和郑豹打一次,杀杀他这股气”张运先闷闷的说道,他身边一名汉子连忙答应了,山东大车帮这人是个把总出身,也因为案子逃到了这边,被张运先收到手下,也是能征善战,张运先轻易不派这个人出手,一般都是施彪打的多。

  不得不说,高马鞭这一手的确了不起,派出人约阵,一下子把大伙的心气全都涨了起来,云山车行里的人若是不出来,就借着这股气杀进去,若是出来,这郑豹手里的关刀可不是吃素的,一刀下去,那还有什么活人,见血之后,大伙更是劲头足。

TOP

0
  第五百六十二章 清江浦的大场面

  而且还不光如此,郑豹得胜,大家只会夸河南大车帮威风,事后传到连平安和其他大佬耳朵里,也只会说河南大车帮威武,少不得要看重几分。

  张运先郁闷就郁闷在这里,即便自己看出来对方的用心,可在这种同仇敌忾的场面里,又不能揭破,又不能争风,白白让对方得了彩头去。

  又在这边叫了几声,正当众人呼号着要冲进去的时候,就看到云山车行的门又大开了些许,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,这年轻人不到二十岁,身材高挑,提着一根长矛,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惊惧,只是淡然扫视了一圈。

  “大香,小心点。”

  这声音被鼓噪声淹没,也没人听得清,只看到那年轻人回头答应了句什么,这动作看在大家眼里就成了胆怯想要回去的动作,远远看着,张运先更是扼腕,这等水到渠成的好事,怎么就让高马鞭占了先

  “奶停了没有?”

  “要不要洗光了当个兔子”

  各种污言秽语纷杂而起,还有人大声狂笑,只是把这个年轻人当成砧板待宰的鱼肉了,那郑豹狞笑一声,一摆手中的关刀,粗声大吼道:“兔崽子,今天就怪你命不好了”

  吉香摇摇头,只是吐了口气,端平了手中长矛,在那里低声念叨说道:“老把我当小孩看。”

  说完这句,吉香没有等对方动作,只是迈步挥动长矛向前刺去,步伐、腰腿、肩部、双臂、手腕,浑身力量都在长矛上,发力呈一线,就朝着正前方疾刺而去既然生死搏杀,谁给你讲个开始才动手。

  他这一动,那郑豹就动了,别看此人人高马大,动作丝毫不慢,几乎是同时反应发动,怒吼着挥刀劈下,可这郑豹动作做出就意识到不对,自己由上而下的劈砍,对方直刺,而且速度力量配合的好,不管怎么说,自己也不如对方快,可躲,在这方寸之间也没有办法躲了,不对,这是军中的把式,这手段怎么可能是一个车夫能有

  自己本来也会用长矛,现在手里哪怕是个朴刀也好,可混在江湖,拿着这关刀更容易唬人,而且江湖上没有什么本领高超之辈,拿着个沉重巨大的关刀又是威风,又能吓唬人,可现在却不行了

  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郑豹的后背,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吉香的动作,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是郑豹挥刀怒吼劈下,这一下力气足威风大,众人都是大声叫好,然后,大家就看到郑豹的后背被长矛刺穿,矛尖沾着血钻出,然后急速抽回,只留下一个很明显的血窟窿,血污在后背迅速的扩大,人死,脱力,那大刀也偏了方向,吉香抽矛,郑豹站在那里好像停滞了片刻,实际上时间很短。

  一声好像漏气般的嘶吼,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郑豹栽倒在地上。

  场面鸦雀无声,一时间人人安静,人人脸上有错愕的表情,好像接受不能,没人能想到这个结局,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,一根烂了大街的长矛,居然就这么一下子刺死了这边的好汉?这是怎么回事?

  吉香把矛尖在郑豹身上擦了擦,有些纳闷的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,然后听到了一声怒吼:“这小子使诈,兄弟们,大伙一起上,杀光了这车行里的杂碎,杀光这些徐州蛮子”

 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,人人怒吼着向前冲来,吉香急忙转身进了门,一进门看到赵进正在小方队的旁边站立,笑着问他说道:“大香,感觉怎么样?”

  吉香挠挠头,笑着回答说道:“滋味不错,怪不得那些评话故事喜欢说什么打擂台”

  外面怒吼声响成一片,听着越来越近,吉香也不再多话,跑到了自己的小方队那边。

  一看郑豹倒地,老练的高马鞭立刻就反应过来不对,如果等着大家反应过来,恐怕今天这一仗就不用打了,立刻喊了一声,这一声立刻把大伙的心思点燃了,管他使诈不使诈,大伙一起上,用人堆也堆死他们

  大门被撞开,大车帮和清江路各路人马拥挤着冲了进来,都觉得进来后会有不少钱财货物,所以争先恐后,有的人自己被从背后推倒,然后被大伙踩踏着过去,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惨叫。

  可进了门却发现不对,这院子的确宽敞的很,甚至看不见太多房屋,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整齐站着两队人,若是有心细的数数,还能发现,两个方队都是横二十竖五的队伍,在边上都站着一个人。

  这两个方队里面的人都是年纪不大,穿着鼓鼓囊囊大一圈的衣服,手里拿着根粗竹竿,整齐的站在那里,再细看,那粗竹竿都是削尖的斜面。

  “杀光这些外来的蛮子,随便抢,随便杀啊”有人大吼着鼓噪。

  一想到可以肆无忌惮,大家的劲头顿时都高涨起来,大步朝着前面冲过去,不过是一帮半大小子,穿着不合身的棉袄,手里拿着根竹竿装样子,到了跟前就能杀散了,冲过去,冲过去就可以肆意妄为了,每个人脑子里的疯狂都开始燃烧起来。那些各处请来的亡命徒好手,都觉得这样的阵势,我到跟前可以从容闪避,或者从缝隙,或者从下面,怎么也到了跟前。

  而大牢里放出来的那些重犯,心想大不了一命换一命,看这帮人年纪不大,都是好人家出身的样子,怎么敢换命,一到跟前,他们肯定要散要跑,到时候就可以随便动手了。

  大家各怀心思,挥舞着手里的刀斧棍棒,越冲越近,越来越兴奋,就看到那竹竿一排排放平,削出的斜面还有些发黑,似乎是用火炙烤过,还有的地方带着点脏污,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。

  大家兴奋的五官扭曲,吼叫着越冲越近,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就能把对方吓跑,可越来越近,那长长的竹竿不见丝毫的抖动,依旧稳定着指向自己。

  刹不住了,想要闪避也躲不开了,能看到那些竹竿都向后抽了下,但这是为了更有力的向前刺

  奔跑时候的惯性,带着身体冲向迎面刺来的竹竿,等于让竹竿刺杀力量和速度翻倍,更轻易的贯穿了棉袍、皮袄还有人的血肉。

  “噗嗤”的穿透声,和撕心裂肺的惨叫,以及兴奋之极的吼叫在瞬间交织在一起,第一排,第二排的竹竿都被目标的冲力弄得弯曲,而且这削尖的竹竿想要抽出不容易,还要让第三排,第四排的同伴用竹竿推一下,才能把挂在竹竿上的身体推开。

  狼山副将的官兵,江北各处的悍匪都没有冲破赵字营的方队阵列,这些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就更做不到。

  那些大牢里放出来的重犯失望了,对方的确不会和他们换命,因为并不需要,竹竿指着前方没有丝毫的放松,即便是冲到了跟前,也没有闪避和退让,这些重犯们先害怕了,他们出来这么拼,还不就是想博一个活命的机会,不想找死,可已经来不及了,他们被后面的人推挤着,就那么撞上去

  有人动作的确很灵巧,一到跟前,就转身侧身,想要从竹竿之间的缝隙过去,等他们的是第二排的竹竿,还有人就地翻滚,第三排,第四排的竹竿斜向下的戳下来,根本没什么空子可以钻

  瞬间的碰撞之后,几十具尸体躺在了地上,更有人还一时不得死,在那里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声嚎叫,这更让人心惊胆战,但冲的势头太猛,前面停下,后面的还没停,那么多人的惯性推挤,很多人几乎是惨叫着撞到削尖的竹竿上

  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,原以为一冲而散,却没想到是铜墙铁壁,大家撞得头破血流,后面跟上来的人前冲的时候推挤,到这时候反应的也快,惊叫着转身,不管不顾的向外逃,更后面的人还弄不明白状况,整个队伍就这么拥挤不动了,过了一会才开始后退,大家纷纷向后退,想要拉开距离,只是他们这一动,那两个方队也动了,呼喝着口号一步步向前压过来,距离不过十步而已

  现在谁还敢硬碰硬的去碰,看着两个方队压过来,都是转身就走,可云山车行的大门就那么大,这么多人想要向外拥挤,一时间也出不去,满走一步就是个死,想明白这个,大家也顾不得什么江湖情谊,谁拦在自己前面就拿刀砍谁,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逃走

  前面的人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杀,回头还要争斗,呐喊厮杀声乱成了一团,只是后面那些削尖的竹竿越来越近了

  有脑子快的,就想要转身了,前面跑不了,那就死地求生从两个方队后面和中间绕过去,跑不过去,哪怕爬过去也行,还真有成功的,就那么容易的钻了过去,过去以后长舒一口气,然后发狠心想老子攻打你们后背,看你们怎么打。

TOP

当前时区 GMT+8, 现在时间是 2024-9-25 08:25